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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一旁的宝珞也是脸色一变,慌忙撇清:“郑中丞,我真没骗你!师父,你怎么忽然变卦了,这与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!”
元真慌忙竖起食指放在唇上,“嘘”了一声,示意她俩噤声:“给我点面子,别大声嚷嚷啊!在你们来之前,我和云容斗了两句嘴……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。”
宝珞一听就明白过来,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:“师父,你怎么又这样!”
郑中丞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元真,忍不住扑哧一笑:“罢了,如今后悔也无用。晁娘子,请你先舞一遍刀给我看看吧。”说罢她走到舞筵下的奏乐席坐下,解开织锦琵琶袋,取出一把镶螺钿的紫檀木琵琶,抱在怀里一边调音,一边等晁灵云舞刀。
元真喜不自禁,赶紧凑到郑中丞身边坐下,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这是答应帮我了?”
郑中丞瞥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别开心得太早,这次你欠我的情,以后我肯定要向你讨回来的。”
“你放心吧,你这份大恩,以后我一定报答!”只顾高兴的元真不假思索,张口就答应。
晁灵云深知这是自己获得郑中丞认可的唯一机会,不敢怠慢,登上舞筵专心致志地又舞了一次刀。
郑中丞在舞筵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晁灵云的刀法,按在弦上的手指不时弹拨一声,犹如摸索,又像应和。
不知不觉一套刀法舞完,郑中丞对着晁灵云点点头,又道:“请晁娘子再舞一遍。”
晁灵云以为她还想再看一次自己的刀法,点头答应了一声,聚精会神再一次扬起手中的弯刀。
不料这一次,舞筵下竟骤然响起一阵铿锵的琵琶声,乐声追随着她的动作嘈嘈切切、抑扬顿挫。
一时台上台下,弯刀与琵琶互为呼应,两种技艺在时空中交汇,犹如两个注定彼此吸引的人,相逢的一瞬间便从此密不可分,时而如嬉戏的密友,时而像厮杀的仇敌,可谓声色双绝。
舞馆里一大半的人都停下了自己的练习,悄然聚拢在舞筵四周,欣赏眼前这难得的一幕。
远处正领着弟子排练的云容银牙暗咬,却又无可奈何,只能揪住几个中途分神的弟子,指桑骂槐一通。
此时此刻,舞筵上的晁灵云沉浸在琵琶声里,舞刀的动作越发凌厉。乐声放大了她的每一丝情绪,她仿佛听见一道声音不断在她耳边萦绕,向她提问,而她则以刀代口,用心作答。
当她酣畅淋漓地结束最后一个动作,郑中丞的琵琶声也戛然而止。
舞筵四周沉默了一瞬,下一刻便掀起潮水般的喝彩声,将晁灵云与郑中丞淹没。
晁灵云站在舞筵中央,气喘吁吁地望着郑中丞,与她四目相对,眼底情不自禁涌起一阵泪意。
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,就像她不用开口就已经知道,郑中丞是自己的知音。
郑中丞坐在舞筵下,默默与晁灵云对视,偏偏这时一道兴奋的聒噪声在她耳边炸响,让她不得不分神应对。
“你这曲子实在太妙了!怎么样,我这弟子的刀法真的很不错吧,否则你哪能这么快就有了曲子?这次我们一定能编出一套流芳百世的相和大曲,我的判断一向不会错!”元真犹如向人炫耀珍宝一般,兴奋地说个不停。
郑中丞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,忍不住顶了她一句:“你这个舞痴,除了跳舞,心里就装不下别的了。”
元真无故被泼了冷水,莫名其妙地望着郑中丞,正想问个明白,这时晁灵云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。
晁灵云望着郑中丞感激地一拜,向她道谢:“谢谢中丞你的曲子,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舞刀的感觉,就像一个很懂我的朋友与我同声同气地谈心,真是令人心旷神怡。”
郑中丞凝视着面带笑意的晁灵云,却轻蹙双眉,严肃地开口:“你的刀中,有冤屈,有仇恨。”
此语一出,围在她身旁的三个人全都愣住,其中尤以晁灵云受到的震撼最大。
因为就算她再如何拿郑中丞当知音,私心底她也绝不会认为郑中丞能够读懂自己。
偏偏郑中丞就是如此敏锐。
这世上天才不多,但郑中丞是一个,并且被晁灵云给撞上了。
“好在你的天性乐观自由,还是有机会化解这份怨仇的,”郑中丞将晁灵云发白的脸色看在眼里,自顾自地往下说,“若想涤荡身心,乐舞是一个很好的途径,毕竟痛苦的情绪会令人身心俱损,长期压抑在心中是很不好的。能够被元真娘子收为弟子,真是你的造化,她是一辈子痴迷在舞乐里的舞呆子,正好能够给你带来有益的影响。”
“喂,怎么说到最后你的话就不中听了?”元真不满地打断郑中丞,愤愤不平地嘀咕,“谁是呆子啊?我才不是呆子呢!”
郑中丞漫不经心地笑笑,连反驳都懒得开口:“我先回去了,刚刚弹的调子离相和大曲还远着呢,我得好好消化消化,等真正的曲子酝酿出来,再交给你编舞。”
一提到舞蹈,元真顿时又来劲了,满脸巴结地望着她,软语相求:“那你可要尽快啊,我这里会天天盼着的!”
郑中丞嫌弃地瞥了她一眼,低头收拾好琵琶,起身离开:“知道了知道了,快放开我的裙子!”
目送郑中丞离开后,面对元真与宝珞充满疑问的眼神,晁灵云知道自己这次靠装傻充愣是不能过关的,只好硬着头皮,开始诉说自己悲惨的身世:“我从小家境贫寒,父母双亡后举目无亲,被恶邻买给了牙人,从此落籍教坊,你们说我能不冤屈吗?”
元真和宝珞都是乐户出身,不是很能理解晁灵云这份悲哀,不过还是对她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:“唔,的确,从良家子变成贱籍,落差还是很大的。你既然会刀,有没有试着逃回去,找恶邻报仇?”
“双拳难敌四手,我终究是个弱女子,想逃走又谈何容易?我被牙人卖给了假母,天天被严加看管,如今更是背井离乡来到长安,就更没机会回去了。”晁灵云抹了抹眼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,继续胡诌,“后来我好不容易被光王看中,以为从此能够脱离苦海,没想到转眼就被他抛弃,我真的是好恨!万幸塞翁失马、焉知非福,来到教坊后遇见了师父和师姊,我才感受到枯木逢春、重新做人的喜悦!”
晁灵云诉苦还不忘踩一脚李怡,顺便吹捧一下元真和宝珞。
元真与宝珞也确实受用,连忙软语安慰了她好一会儿。
宝珞想到左教坊和十六王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,又看了眼晁灵云握在手里把玩的弯刀,忧心忡忡地劝道:“师妹,光王毕竟是皇亲贵胄,你就算再有恨,也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!”
晁灵云憋住坏笑,真诚地向宝珞保证:“放心吧师姊,我早就想通了。为了一个男人毁掉我自己,不值得。现在的我只想学好剑器舞,不辱没师父的栽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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