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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刚端上桌，大门又被敲得震天响，精卫忍无可忍，砸了几片树叶过去，将所有噪音挡在门外。

“哥，吃饭啦！”

这一次，桃三郎没有那么拘谨和恐慌，只学着蟠龙人的口气叫了个单字，难得的清脆利落，简直有荡气回肠之势。

只是，这一声也将终南的好胃口清理得一干二净，满院的饭菜香味中，他拿着筷子发了会呆，慢慢放下筷子，走到蔷薇花丛边，刚刚打斗的痕迹仍在，却只因他无心的一句，小妖就全然改变态度。

那种欢喜闪耀在眉梢眼角，点缀在每个微小动作里，根本假装不得，他狠下心肠，一字一顿道：“都说狐族桀骜难驯，从不服输，从不低头，你这个样子，真的很好笑，更令人憎恶！”

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倒霉，两次算是傻，三次呢？

桃三郎恍如置身事外，垂着眼帘幽幽地笑，将饭菜一一布好，就着水缸里浇花的水洗洗手，提着洒水壶来到蔷薇丛边，一根一根将蔷薇扶起撑好，再浇水施肥。

每一个动作，他都做得非常慢，似乎沉浸在无边的快乐中，嘴角高高弯起。

也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却妩媚异常的笑，让终南屡次感到危险，屡次推拒，他踱到桌边，看到桃根和桃花怜悯的目光，心头咯噔一声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
在诡异的静默中，大家食不知味，匆匆结束。青鸟颠颠给茶壶加了些水抱过来，和精卫分享。良久，桃三郎突然仰头冲着悠然而过的白云笑道：“我知道，我有哥哥的，一定有哥哥的！”

“如果你有命等到他，那我先恭喜你吧！”终南忍不住出言讥讽。

“你不是他，你不配！”小妖果然发了急，不知不觉红了眼眶。

手表对讲突然急促地响起，终南走到楼上才按下接听，果然听到老约翰慌乱的声音，“终南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你父亲当年的旅行路线突然解密，原来他当年到过蟠龙，跟当地人发生过一段恋情，还想带人回纽约，后来不知为何作罢……”

“说重点！”终南心头突突直跳，忍无可忍喝道。

“那小妖很可能就是你弟弟，你千万别轻举妄动……”

终南咬着牙掐掉对讲，站在二楼看了许久许久，对讲又响起来，这次传真自动启动，送出一张小小的照片。

终南一拳头砸在墙上，在心中用所有想到的脏话骂了个遍。

这游戏玩得太大了，真是自身难保！

终南又看了许久，终于定下心神，拿着照片施施然走下楼，对一脸黯然的桃三郎正色道：“我真的是你哥哥，我叫东方终南。”

为了强调这句话的真实，终南将照片送到他眼皮底下。

这是一双热恋男女的合影，男子英俊中有几分苍白，女子一头棕红长发，眉目间依稀有桃三郎的影子。

然而，仿佛滴水归于大海，照片接触到芬芳空气，很快化为尘埃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凑上来准备瞄一眼的青鸟傻眼了，在照片消失之处飞来飞去，钻进巢里唧唧叫道：“你怎么能撮合他们！”

话音未落，精卫一翅膀把他扑下来，冷冷道：“不撮合他们，事情只有变得更坏！”

来不及惋惜消失的照片，看到终南那张口结舌的模样，桃三郎如中了魔咒，一点点移到他面前，犹疑着抬手，尝试着碰触他的脸颊，人类的脸颊，真正哥哥的脸颊。

终南也不阻挡，用力抿着嘴笑，还鼓励一般捉住他的手，也不顾手上还带着泥土草屑，让他摸过自己的额头，高挺的鼻，最后落在胡渣上。

果然，他找到好玩的东西，在他下巴反反复复地摸，感受那扎着掌心的感觉，眸中水雾顿起。

终南用力将他揽入怀中，反反复复地抚摸那瘦削却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背部，终于让他感受到发自内心的诚意，彻底撤去心防，紧贴在自己坚实的胸膛。

终南百感交集，手臂一紧，在他耳边低喃：“昭南，小昭南，哥哥来了，别怕！”

因为灭狐的存在对人类关系重大，东方家族对血脉颇为看重，东方盾并不是没有交代过，东方家有个昭南流落在外，只是他没有想到，这个昭南会出现在这里，还是个半妖。

终南第一次正视这个小妖，他看起来纤细敏感，又不失桀骜野性，眼底一派未曾污染的干净颜色，却有无尽的哀伤，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哀伤。

像个被丢弃的小小孩子，强忍着渴望，不敢哭出声来。

当他放开，桃三郎还是舍不得那真实的人类温度，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冲突，一个劲将小小的身体往他怀里塞。终南心头一热，维持着僵硬的笑容，将他打横抱起，玩笑一般高高朝天上抛去。

桃三郎咯咯直笑，就地一滚，起来朝他做个鬼脸，悄悄设想了一下他低头认错的大好前景，美得直冒泡，朝厨房狂奔而去。而桃根和桃花终于得到机会献媚，冲上来将终南按在藤椅上，从上到下一顿好舔。

青鸟报仇心切，将满满一盆水送到他头顶，哐当倒下来，桃根和桃花遭了池鱼之殃，冲着他狂吠，引出了正忙活的桃三郎和精卫。

终南的落汤鸡造型逗笑了大家，终南气不打一处来，当着刚认的弟弟又发作不得，慌慌张张钻进阁楼，衣服也没脱就站在花洒下，再次茫然。

桃三郎变成了东方昭南，要灭掉的小妖成了他的弟弟，事情荒谬至此，那自己以后该怎么办？

大义灭亲，还是尽一个哥哥的职责，或者尽一个东方家主的职责？

青鸟报了仇，精卫自然不甘落后，将热水停了，冷水降了温。

桃三郎听到惨叫声跑上楼时，正看到做贼心虚往外跑的青鸟和精卫，知道他们肯定欺负了自家哥哥，心头火起，飞起一脚将坏胚子代表青鸟踢下楼，进门一看，终南赤条条湿淋淋从浴室里出来，冻得浑身青紫。

桃三郎连忙用被子裹住他，打开箱子珍而重之地准备好衣服，摸索着慢慢给他套上。

小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，还带着点因喜悦而生的战战兢兢，跟喂自己吃饭时一模一样，终南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，差点践踏了他对亲人一颗渴望的心，赤诚的心。

亡羊补牢为时未晚，终南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，“昭南，我的弟弟。”

小妖弟弟突然羞红了脸，眸中水光闪闪。

精卫折腾出来的冰水对妖精没什么影响，对终南却不一样。他相当于在地狱里走了一遭，又无福消受小妖弟弟的服务，虽然牙齿嘎吱嘎吱直响，还是拼命摇头，颤巍巍试图推开他的手，仓促间猛地将人推倒在地。

小妖弟弟不谙世事，坐在地上瞪圆双眼要跟他理论，看到被子里透出的无限春光，这才醒悟过来，将额头一拍，吃吃直笑，带着几分不屑斜了终南一眼，咬着下唇想了想，飞身而起，化作一道红色光芒，一头钻进被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