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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天地不仁（第1页）

毫无锋锐可言的一截剑尖，通体黝黑不足一尺。

李浪却如遭重击，整个身子颤动不止，体内的神渊已经是惊涛骇浪，悬空的那道剑弧璀璨如虹芒，仿佛要刺破苍穹，剑尖再次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，一道剑鸣声骤起，似乎有不尽的愤懑和不甘。

李浪拾起剑尖，气息流转，真元走大泽，日复一日，烂熟于心的一招于这一刻油然而，一蹴而就，只是刹那，没有风雷，也没有光华，但院中的枯井却多出一道指宽的沟槽……

“总算摸到了点剑道的边，多了点唬人的剑势。”老槐龇牙，“可惜了这把半截剑……自从它的主人折剑离山后，它就多了个新名字——断舍离，哎……”

老槐悠然一叹，侧过头：“人是不在了，可偏偏断不了，舍不得，离不开嘛。”

李浪挠头道：“现在，这半截剑找回来了，拙锋还能复原吗？”

驼背老头讥笑道：“听说你在东望村的铁匠铺呆了段时间，哪怕是耳濡目染，偷学点边角料的东西，这样的问题都不应该问我吧。”

年轻的公子摸了摸下巴：“也是哦，有舍有得，何必强求……不过这名字，不吉利啊。”

李浪双指并拢，轻轻抚摸着这一截剑身，如同得见游历多年，刚刚归家的游子，他笑着开口道：“离山，拙峰，藕断丝连，明明是不舍嘛，我看以后还是叫你不舍合适。”

老槐抿了一口酒，道：“你现在应该知道拙峰为什么没落了吧，如果离山气运分八斗，明峰可占四斗，慧隐寂迂四峰各占一斗，至于拙峰，弟子已经不足百人，可有可无喽。”

李浪暗暗啧舌，记得老槐曾经说过，当年离山剑术第一人在的时候，拙峰的弟子趋之若鹜，是妥妥的上三峰，没想到斯人远去，如今明峰一峰独大，拙峰竟沦落到了这样的光景。

老槐舔了舔嘴唇：“所以，等你去了离山，拙峰这半吊子的家底就算交到你的手里了，好歹你都要给我整出点像样的名堂出来。”

年轻的公子差点没坐稳，赶紧喝了一口酒压压惊，随后嘟哝道：“步子大了，不怕扯到蛋吗……再说，我就是个还没入门的新弟子，连个涌泉境都遥遥无期，振兴拙峰这么光荣而艰巨的担子，怎么也落不到我的肩上吧。”

驼背老头指了指年轻公子手里的半截剑，死皮赖脸道：“没法子，谁让这把剑现在落到了你的手里呢。”

年轻的公子紧紧盯着手里的半截剑，先是屏气凝神，随后洒然一笑，道：“老槐头，商量个事呗……我这出身是注定了，怎么也改变不了的，可这以后的路怎么走，我想自己说了算。”

“撂挑子？”驼背老头眨了几下眼睛，不置可否，“喝酒喝酒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永历二十四年，天下迎春。

简书斋俏丽的小师叔溢着酒窝，刚刚踏进二十一号小院的时候，还以为自己串错了门。

屋檐下，头上束着简单道暨的年轻道姑秋水剪长眸，令春风迷醉，日月失色，俏丽的小师叔瞪大了眼睛，咋舌不已，乖乖咙嘀咚，这天底下竟然有比自己还出众的美人。

此时，年轻公子伸着懒腰和驼背老头一前一后走出屋子，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小师叔顿时眉开眼笑，像只欢快的兔子扑向了驼背老头，昔时尘满面，今时满面尘，久别重逢的一老一少心中千千万，只是道不完……

屋檐下的道姑静静看着这一幕，无喜无悲，年轻公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，厚着脸皮道：“不知道南仙姑昨天休息得怎么样，在这蓬户柴门能不能住得习惯？我听说天子山上有一座长青观，是你们南门观的门下院，仙姑在道门身份尊贵，我担心万一在这里被怠慢了，那就……”

年轻道姑平静开口：“凡有所相皆是虚妄，你说出这番话，就注定你在长生路不会走得太远，既然如此，你又何必暴殄天物呢。”

碰了一鼻子灰的年轻公子哑然失笑，他疑惑道：“你说这神火是圣墟的阵眼，圣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？”

小道姑目光错愕，反问道：“难道你没有听说过，八百年前，圣门诸子和佛祖伽多那一场旷世大战？”

李浪摇摇头，年轻道姑面露讥讽道：“难怪，你之所以能入长生门，应该归功于那株神火的原因，对长生路上的这些陈年轶事所知甚少，情有可原。”

小道姑微微沉吟，毫无细说的兴趣，随后她望向驼背老头，语气平静道：“这些事你可以去问那位离山老剑侍。”

李浪尴尬一笑：“我不是看仙姑和我年纪相仿，想借机和仙姑套套近乎嘛，毕竟后面这些日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。”

年轻道姑微微眯起狭长眼眸，不屑道：“你放心，我这趟入世只为了观礼青藤宴，顺便看一下你们大周长生地的翘楚之才，毕竟家师与你们离山的这位剑侍在樊笼棋局上已经有过对弈，你可以再苟活六年。”

李浪满脸震惊，不解道：“什么棋局？什么六年？”

年轻道姑嘴角勾出弧度，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，她低声喃喃：“天地为盘，众生为子，棋子？弃子？樊笼中又有什么区别，”

年轻公子听得如云里雾里，他有些懊恼道：“北柯寺是佛门圣地，你们南门观不愧是道家祖庭，都下得一手妙棋，先是那个叫莲花的小和尚出现在落城，然后你这位南柯姑娘又现身在我这，这不就是告诉天下人，是我得了净离火嘛。”

脱俗的年轻道姑秀眉微挑，莞尔一笑：“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笨，不错，我就是祸水东引，好让你麻烦缠身，这样一来，只要你开口求我，自然就应验了这位离山剑侍与我的赌约了。”

李浪神色阴晴不定，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，硬生生地把骂娘的话憋回了肚子里。

唯有简书斋年轻的小师叔远远的飘过一句话来：“咦，号称天下道门祖庭的南门观，莫非就是这样教化世人的，这种坑人的功德是不是也能称得上无量。”

年轻道姑皱眉望去，四目遥遥相对，互不相让，过了好一会儿，小道姑才开口道：“天雨虽宽，不润无根之草，不过，我倒是要劝姑娘一句，神渊大川，紫曜星河，如此千年难得一见的体质和天赋，不要被一个情字承负，误了大好的长生大道。”

酒窝少女微微动容，幼学之年，一部《太清经》扣开道门，之后她被送到了南方的春庭湖，被王兴之收为关门弟子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简书斋最年轻的小师叔，这一切皆是因为被视为宗门奥秘，从不与外人道也的紫曜星河体。可现在，南门观行走世间的一名年轻道姑，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，便一语道破了天机。

酒窝少女舒了一口气，尽量心平气和道：“大道无情，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，是这个意思嘛？”

年轻道姑依旧波澜不惊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少女先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，随后小手叉腰着，没好气地问道：“那净土的一寺一观，为什么还要说普度众生，教化人间，凡事不都是佛说因果，道论承负嘛，既然神火都已经宿主了，你们为什么还要打着苍生的幌子，费力巴交去追回呢。”

这一刻，年轻道姑愕然当场，久久无语。